向着梦想那方
颜怡选
“如果我低着头,一定不是因为果实,而是因为背负着恩情。”外卖诗人王计兵的这句话,亦是我的心声。我与王计兵老师因一同接受江苏广播电视总台记者方文浩老师的采访而相识,因同为草根出身,彼此便多了份惺惺相惜。
每年年底,我有写年度总结的习惯,既是对过往的回望,亦是对未来的展望。这一年,我从籍籍无名的剃头匠,到接连置于全国诸多媒体的聚光灯下,有惶恐,亦有忻悦。我出版了我人生的第一本书《如果当年》,加入了温州市作家协会,深藏于心底的文学梦,照进了现实。
因理发师与文学爱好者两种身份的巨大反差,我受到了相较于本身职业外不止百倍的关注与赞誉。因为文学,我与原有人生轨迹难以交集的人和事有了接触。在参加美发技能竞赛的同时,我也频繁参加了一些文学方面的活动。当我身处平时只在书上或报纸上才看到名字的作家的文学活动现场,对于一介理发师而言,内心的欣喜与忐忑可想而知。文学界前辈们对我这个后生总是给予鼓励,更多的是帮助。
2024年,我延续了2023年的幸运。这一年,是我入行的第22年,我站在了中国美发行业级别最高的竞赛——第五届全国美发美容行业职业技能竞赛的赛场上,获得了浙江省先进个体工商户、最美温州人·最美个体劳动者荣誉称号,文章发表在《参花》《青年文学家》《浙江工人日报》《温州日报》等各级刊物上。
2024年9月,我赴湖州参加由浙江省总工会主办的浙江省美容美发职业技能竞赛。全省11个地市各选派5名选手参赛,经层层选拔,我有幸入选温州代表队参赛。临行前,我发了条朋友圈:“启程,向着梦想那方。”苍南到湖州三个多小时的车程并不长,我却足足走了22年。抵达大赛选手报道处,我见到了一群与我同样怀揣梦想的来自全省各地的理发师选手们,神情自信且笃定。
入住酒店时,在主办方的随机安排下,我与来自衢州的阿新同住一个房间,成为室友。二人加了微信,就此熟络。对于第二日举行的比赛,互祝好运。
“你还是个作家啊!”阿新翻看我的朋友圈,有了重大发现。
“惭愧惭愧。”
“你是理发师里面文章写得最好的。”
“不敢当不敢当。”我连连摆手。
根据比赛规则,参赛选手前一日签到时,领了比赛头模,回酒店提前做好颜色,以备第二日比赛之用。俩人畅谈发型创意灵感,相互切磋,学习,已然忘却明日在赛场上,是同台竞技的对手。我想,竞赛本身所要体现的精神,大抵便是如此吧。
不觉间,已至凌晨一点,二人匆忙拾掇,洗漱就寝。许是累了,室友倒头即眠,鼾声阵阵,时缓时急,时有时无,尽落耳中。闻了一宿“天籁之音”,似乎已摸索出规律一二,但细细听闻,其鼾声曲风多变,却又难以参透。节奏欢快时,如《土耳其进行曲》,待要击节附和,其鼾声却戛然而止。半晌,曲风急转,鼾声悠扬,如同《二泉映月》。
床头摸出手机,瞧了一眼,方才凌晨四点。也罢也罢,此般辗转难眠,甚是煎熬。遂起身,取出支架与头模,怕扰了室友,躲进洗手间,关了门,独自练习。
许是吹风机声响过于嘈杂,如同室友的鼾声这般,在寂静的夜里,尤为尖锐。室友揉着眼,开门询问:“你怎么没睡?”
我略带歉意:“把你吵醒了?”
“早点睡。”室友打着哈欠,转身,没走几步,似乎想起什么,回过身,“是不是我的呼噜声吵到你了?”
我笑了笑,算是回答。
“天也快亮了,我也起来陪你一起练吧!”阿新抬手看了看手表。
我点头示意。追梦的路上,从来不会孤单。
我问室友:“你有梦想吗?”
良久,未见应答。我抬眼,看见室友眼底一丝闪过的光,转瞬即逝。“挣大钱,让家里人过上好日子。”室友大笑着回答。但从他不断闪烁的眼神中,我捕捉到有某种东西,正在慢慢粉碎,坍圮。这是一双有故事的眼晴。室友问我,你以后能写写我的故事吗?得到我肯定的答复后,他又笑了。
经过一日激烈的角逐,我与室友同获优胜奖。本次大赛作为第五届全国美发美容行业职业技能竞赛浙江赛区选拔赛,我由因此获得了12月在温州举办的全国总决赛入场券。
12月,我们温州见!”“有空来衢州玩。”在车站,与室友挥手道别。相聚虽短,却也看到了彼此眼里的不舍与期待。我转身,与进站汹涌的人群擦肩,怔怔地看着室友渐行渐远的背影,我不敢开口再说“保重”,怕眼里某种滚烫的液体会泛滥成灾。再见,或许再也不见。虽是萍水相逢,却也期待在余生某个节点的不期而遇,彼时,希望彼此能再道一句“别来无恙”。
2024年12月,苍南县文学艺术界联合会召开第七次代表大会,我有幸入选县作家协会代表团忝列会议。与会人员大合影后,众人陆续散场。各代表团召集本代表团人员合影留念。我举目四望,找寻己方代表团,周遭人头攒动,已分不清你我。正欲离开之际,忽闻身后有人唤我:“怡选,我们在这里,快过来拍照,你是我们作协的人。”我循声望去,原来是县作协吴合众主席向我招手。“你是我们作协的人”,虽值寒冬,这句话却犹如一股暖流,从我脚底升腾,流遍全身。
“原来你就是那个理发师啊!”
“你是作家里面理发理得最好的。”这句话好熟悉。这是我以文学爱好者身份参加各类文学活动时,听到最多的一句话,与“你是理发师里面文章写得最好的”如出一辙。我同样报以“惭愧惭愧,不敢当不敢当”,并非自谦,着实羞赧。
这两年,有很多人称我为“老师”,对于这个称谓,我不胜惶恐,且受之有愧。也有一部分人称我为“老板”,相较于前两个称谓,我更喜欢别人称我为“师傅”,因为我只是一介剃头匠,一个一直在追梦却又无所建树的手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