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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前慢

发布时间:2024年12月09日 来源:苍南新闻网

  黄通游

  口袋里再也装不下的两个词,故乡把它叫做从前。

  如果故乡是一首歌谣,从前就是歌谣的起音。

  故乡的一切都是慢的。

  路是慢的。风不着急赶路,吹着河边的柳树,唰啦啦的声音吸引着河里漫游的鱼儿。拂过无所事事的小路时,两边寂寞的花草就点头哈腰似的疯笑。在村里,比路更寂寞的是时间。

  路不用自己走,阅历丰富只是时间问题。有时是橡胶鞋,有时候就是光脚。运气好的时候还会碰见清脆的铃声,走得比人的脚步还慢,一路洒下一串比水还晶莹的歌声,就是为了让方圆几十米开外的人知道,永久牌的自行车来了。

  这位扛着锄头走在小路上的农民伯伯,一边走路一边用脚在路边的草丛里抹着脚踝厚厚的泥土。他不是光脚走在田里的路上就是刚从菜畦拔菜回来的路上。有时候他挑着满满一箩筐的白菜或包菜,路过我家后院他会停下,找我的父亲唠嗑一会儿。聊聊今年水稻的收成,聊聊现在瓜果蔬菜种植的品相。起身回家时都不忘给我们捎来几样自己的农作物。

  雨季,不用买票去剧场,只要你打开二楼的小木窗,就可以听到现场最美妙的音乐。落雨敲在黑瓦上,叮咚作响的绿色琴音里,毛绒绒的瓦松滋滋地长。河面上有雾,更远处的青山在雨雾中缥缈虚无。河流与田野,小道与草地上,屋顶和小桥都在雨的乐声中焕发着新容颜。

  太阳当头照。打着赤膊的大叔从板车下自制的蛇皮袋里取出一包用油纸包好的牛肉干,拿起一瓶小店刚买来的冰镇的双鹿啤酒仰着脖子咕咚咕咚几口,再配上这咸香可口的牛肉干,这是作为一位拉板车送货师傅独享的美好时光。有几位邻居围着他聊天,我走进去看这位大叔个头不高,但是他的双手大得惊人,还有这一对满是肌肉的双臂看起来像是一个现实版的大力士,微风拂过他古铜色的肌肤如敲响一面暗哑的钟。

  炊烟是慢的。烟囱是村庄细小的喉管,每天都会站在屋顶上练习歌唱,无声的旋律没有词,但白色的气息高于天空。炊烟下,一只公鸡跳上高高的草堆,用小号般的啼鸣声,给晨曦带来一道光。这个被树林和田野包围的一排民房,炊烟陆续地升起,袅袅的舞姿渐渐地升起在屋顶,再飘向半空,过不了多久它也会成为天空的云。

  没有闹钟,公鸡的鸣叫就是,清晨的炊烟就是。柴火在灶膛中劈啪作响,大铁锅里有煮好的香软可口的米饭和蒸番薯,还有芋头和鸡蛋。早起劳作的人要填饱肚子,开始一天艰辛的劳作。爷爷从盥洗台,取下一条破毛巾,从灶房打来一盆热水洗脸和刷牙。这条毛巾这么破不是没有道理的,爷爷是把这条毛巾当作洗脸的工具又当作牙刷在用。印象中,我的母亲为此经常和爷爷吵架。

  从我家门口,穿过一条狭窄悠长的田埂就是我的小学。校长摇着老式的手摇铜铃,上课时间到了。我们飞快地从操场向教室跑去。有时候听到铃声时,我也会从家里跑去,赶在校长进教室前然后气喘吁吁地坐下。

  卖油条的大婶提着竹篮,她的嗓音穿透力极强,而且气息也很长。当她喊完“卖油条啰,油条买唔,油条卖啰”这些字十六个小节的有弧度的音节已经划过我们的家门口傍晚的天空下,多数时候我们都是凑近去瞧瞧,然后咽咽口水。为数不多的几次大人会给我们买来配饭,还会给我们买来几个软糯香甜的油蛋。

  听父亲说,这位大婶我得叫她阿太,早些年她的丈夫就过世了,白天她去田里和河里捕田螺,傍晚就出来卖油条。有一次她路过我的家,然后进门和我的父母聊天。这是我第一次近距离的端详着她。六十出头的她健谈开朗,她说话的分贝很高,最让我难忘的是她这铃铛似的大笑。她有一头乌黑的长发,梳着两条长长的麻花辫,看起来像一个老姑娘。

  聊天过程中,她说到伤心处时,一只手一直揩着眼睛里不断渗出的泪水。可是没过多久,她又捧着肚子为刚刚说过的话在大笑,这笑声像一串串熟透的葡萄。二十多年过去了也不知道她还在不在人世,但她这天崩地裂似的爽朗笑声一直久久的在我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在我的家乡慢是一个个逐渐消失的名词。比如货郎担,还有兑糖客,还有骑着二八大杠自行车送信的邮递员,还有多少淡出记忆的行当和人群,如今只能在文字和图片里找到他们的身影。

  从前慢。声音是慢的,一句是一句,每一个字都诚诚恳恳。日头也慢,从东山升起又落在墙角的草垛上,那些冬日在门口晒暖的爷爷们,如今依旧抱团在地下晒着暖。

  现在,我低头写下从前的慢,仿佛家乡又飘来了这熟悉的炊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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