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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花渡口边的琅琅书声

发布时间:2024年11月25日 来源:苍南新闻网

  颜怡选

  小学一年级我读了两次。

  我当年就读的是小学五年制义务教育,算上多读的一次,刚好与现今的六年制契合。鉴于此,我不禁对父亲超前的思维肃然起敬。我父亲当时对我的解释是,多读一次拼音掌握的会比较熟练些。结果不尽如人(父)意,拼音不好一直贯穿我的整个学生生涯,并一直延伸到当下,这点在我辅导小孩子一年级语文时和手机打字输入法时体现得淋漓尽致。“爸爸,你怎么连前后鼻音都不分的”,惨遭女儿嫌弃。庆幸的是,拼音不好丝毫未影响我成为一名剃头匠。

  马河小学的教学楼呈L型,称其为“楼”是不严谨的,因其层高仅为一层,然其是我人生的启蒙学堂,唯有用此称谓,方能体现其在我心中的地位之伟大。马河小学是所完全小学,每个年级只设一个班。教学楼的东首两间分别是校长和教师办公室,位于西侧的教室按一至五年级从东至西依次排列,升一个年级就往西挪一个教室,以此类推。当我第二学年兴高采烈跟随原班同学走进位于一年级西侧的二年级教室时,原来的一年级班主任老师却叫住我:“怡选,快过来,你今年还在这个班。”

  于是乎,我便同时拥有了一年级和二年级两个年段的同学,可谓人脉广泛。我时常在课后时间跑到二年级的班上,去找寻荣归故里的感觉,待上课铃声响起,又灰溜溜回原班级,如是者三,乐此不疲。一去一回间,我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校长是我心中的偶像,但在我读第一次一年级时还不是。校长习惯在操场上操着一口浙南闽语对我们大肆训导,大到学习成绩,小到教室卫生,不一而足。我有几次因教室卫生没打扫好,有幸被校长点名批评,在全校师生面前出了名。我立誓以后在路上遇到校长,不叫他。我对校长冰释前嫌是在我读第二次一年级的下学期。我竟得了校“三好学生”奖状——一年级读两次并非无益处,起码混了个脸熟。当我从盈盈欲笑且眼带赞赏的校长手中接过奖状和一个开水瓶奖品时,我的脑海里立马闪现出一个念头,此生唯校长马首是瞻。

  校长还有个副业,双休日在菜市场卖盐。现在想来,有点不可思议,并有不务正业之嫌。我更喜欢卖盐时的校长,没了往日在校时的严肃,只有临走时“盐吃完了下次再来”的笑容可掬。

  我的班主任是位语文老师,据说高中毕业后就来我们学校当代课老师,在当时算是高学历。班主任老师有一嗜好,喜用硬币拔胡须。每每闲时,班主任老师从口袋里取出两枚硬币,将其置于大拇指与食指之间,双目微阖,仰首抬颌,只听“当啷”一声,胡须便应声拔除。只见其嘴角微微上扬,喜形于色,然其手上动作并未停滞,继续搜寻下一目标。其有此嗜好本无伤大雅,但却是害我不浅,因其每次考试监考时,坐在讲台上如入无人之境般拔胡须。每每此时,考场内除了铅笔书写的沙沙声外,间伴有金属清脆的夹击声传来,令我忍不住停下笔数着夹击的次数而忘却考试。我每次考试成绩垫底,这两枚硬币要负很大责任。

  长期拔胡须,导致其毛囊萎缩,胡须稀稀拉拉,极不美观。越稀越拔,越拔越稀,循环往复。经其不懈努力,几年之后,其脸上终于寸须不留,硬币也回归原有的货币属性。

  在马河小学读了三年,我便转学去了镇上的观美中心小学就读,至于原因,父亲未作解释。在我转学的当年,小我一岁的妹妹入学就读马河小学,并顺利从这里毕业。后因种种原因,妹妹未能继续上初中,马河小学便成了她唯一的母校。

  前几日,曾是马河小学的同学来店里剪头发,期间俩人共同回忆了那段求学岁月,徒增浩叹。积年的记忆,瞬时在脑海里升腾,以蒙太奇的形式循环播放,错乱了时空。我决定要回去看看。翌日,我骑上电动车,从位于县城的新家开回观美老家,试图去打捞那些存于脑海里渐渐模糊的记忆碎片。

  新78省道从甬台温高速公路苍南观美互通连接处延伸出来,从马河小学校门口穿过,如同一把利刃,将我残存的记忆再次切割。眼前的景象已无法与残缺的记忆碎片重叠,我已找不到当年那条去上学走的小路。我竭力在脑海里搜寻关于学校的斑驳印记,大脑把模糊的部分进行了弥补性的修复与还原,拼凑出一段近乎完整的画面。

  当我时隔三十几年,再次出现在学校门口时,存于心中的那份美好与信念,随同教室屋顶的瓦片一齐崩塌。

  置身于破败的校园,忽有恍如隔世之感,时过境迁,早已物是人非。举目四望,满目疮痍。教室外的走廊上堆满了杂物,操场上散养着几只附近村民放养于此的家禽。剥落的墙体与丛生的杂草,斑驳了岁月,惟有教室门口墙上的名人名言标语依旧铭记着它的历史与往日的荣光。腐朽残破的木门,上了一把老式的铜锁,似乎要将我心中剩存不多的美好封印。我贴近木门,俯身侧耳,仿佛听见了教室里从20世纪90年代穿越而来的琅琅书声。

  学校有两个在历史上赫赫有名的邻居——苍南县历史上唯一的文状元徐俨夫故里桃湖村,以及吾南书院,可谓文风蔚然。学校虽处福地,然纵观其几十年的办学历史,未曾出过一位文人,不免有些遗憾。

  我将学校的现况发至朋友圈,并附文感叹。妹妹看到后留言:“马河小学怎么变成这样了?”从字里行间,我捕捉到,正有某种东西在她心中一点点粉碎,崩塌。

  故地重游,心生惆怅。往事如烟,记忆中的人和事,已随校门前这条新78省道,通向遥远的不知名的海边,消逝在岁月的浪涛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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