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公是平阳矾矿医院第一位中医师

　　李炜

　　2024年6月，在青干班同学魏先生的引导下，我来到矾山，这里是我外公工作生活过的地方。得知我的来意后，矾矿领导热情地接待了我们表兄弟三人，带着我们参观了矾矿工人医院、水尾矿工工区，拜访了我外公生前老同事、老朋友。这次走访，让我惊讶的是，我外公竟然是平阳矾矿医院的第一位中医师。

　　外公姓傅，叫傅启东，字旭初，谱名嘉华，祖籍在江南孙店。在矾山，大家都叫他为“阿东医师”或“东师”，今年61岁的原矾矿矿长魏启亮先生说：“你问阿东医师我就知道，我小时候还让他看过病。你问傅启东医师，我当时还真的不知道就是阿东医师。”

　　是的，在矾山，你问傅启东先生是谁？还不一定有人知道，但是，如果你问阿东医师，几乎无人不晓，看来我外公在矾山是有名气的。

　　外公的名气出在中医上。

　　他1927年师从陈雨田先生(1872—1937)学医，历时3年。外公学医非常认真，过去医书就是秘籍，市面上根本买不到，都是老师口口相传或者是借阅传抄。从留下来的手抄本医书可以判断出来，我外公看过的书无数，他不仅记录重点，甚至还整本抄录下来，《中医实用学》《本草纲目》《中医学纲要》《全国名医验案》《急症手册》《医家金鉴》《千金方并翼》《医学大字典》等等，整整一大箱，而且都是蝇头小字。真是感慨，不得不佩服他老人家的精神、毅力和眼力。

　　据外公亲自填写的一份入职登记表载，学医出师后，于1941年至1951年先后在赤溪永泰、新泰昌、协益、协源、益昌、新源等多家矾栈担任过会计，1953年转到前岐新源矾栈担任司称管理员。

　　不管在哪里，他都把账理得清清楚楚，而且还为当地人看病，开始有了小小名气。特别是1953年到前岐后救活一名渔民，成为佳话。当年有一位渔民患病濒临死亡，他是家里的顶梁柱，不能出海打渔，自然家中贫穷，更无钱治病，在家等死。外公知道后，发挥自己的中医技术，自掏腰包抓来中药让渔民服下，把渔民救活过来，不久就能出海打渔。这位渔民不忘恩情，有一天将自己出海打过来的海货晒成干货，用麻袋装着，还有两头大公鸡，挑到平阳找我外公谢恩。据我妈回忆，当年家里人留这位渔民在坡南家中吃过饭。信息传出，有更多人来找外公看病。

　　我们这次在矾山找到了我外公的“恩人”，他是一位今年92岁老者，名叫李振炳。老先生耳聪目明、思路清晰，他说：“傅启东医师就是阿东医师，他还是我推荐到矾矿医院的。”

　　原来，矾矿工人医院(简称矾矿医院)是1951年春成立，创办之初以西医为主，到了1956年，政府政策允许向民间吸收中医师人员，矾矿医院正需要中医师。那年李振炳先生(1956年24岁)已经在矾矿里面的监察委员会工作，他的老家是前岐人，自然了解我外公在前岐的名气。他说：“阿东医师在前岐矾栈叫‘新源’矾栈，他经常会给人看病，会把脉会开中药，我是知道的，所以我就把他推荐到矾矿医院担任中医师，正好医院需要人。”李振炳先生的推荐是有份量的，所以外公就实现了人生的华丽转变。

　　我们来到了现在的矾矿医院，查翻了《平阳矾矿医院院志1992年3月初稿》(手稿)，确实是矾矿医院1956年仅一名中医师，只设中医门诊室，到了1966年才设中医科。

　　我们又来到矾矿医院第一位中药房护士，今年87岁的退休老护士程微微家，向她了解我外公情况，她说：“我是1959年进入矾矿医院，之前只有傅医生一名中医师，一边开方一边抓药，我来了以后就是配合傅医师配抓中药。”

　　过去，我们只知道外公是矾矿医院的中医师，这次矾山之行竟然意外得知外公是平阳矾矿医院的第一位中医师。

　　外公进入矾矿医院后，头等的事是处理矽肺病这种地方性职业病，据今年89岁的矾矿医院朱良甫老院长介绍说：“矽肺病到目前为止在国内外还没有有效根治的医疗技术，西医是针对危急的病人，对慢病还是中医效果好。傅先生是中医师，他看矽肺病当时很有名，他能对症施药，减轻症状、延长生命，大家都信任他，这是公认的。”

　　据有关史料记载，1956年至1980年平阳矾矿工人医院矽肺拍片检查显示：检查4476人次，矽肺患者1328人，其中1956年前进矿的有1276人，占96.08%。在全矿所有职业病中，矽尘危害最为严重。

　　外公利用阴阳五行的理论基础，通过“望闻问切”四诊合参的方法，探求病因，归纳出症型，以辨证论治原则，制定“汗、吐、下、和、温、清、补、消”等治法，结合自己道教修炼体会，坚持身心同治，使用中药、针灸、气功、食疗等多种治疗手段，使人体达到阴阳调和而康复。他通过观察矽肺病发病的症状和病情进展状况，提出采用活血化瘀，软坚散节，养阴润肺和清肺降逆等法，内服百合固金汤、清燥救肺汤、参芪补肺汤、加味苇茎汤、加味麦门冬汤、麦冬柴胡合剂等，缓解临床症状，使患者体质有所增强，遏止并发症发展。从1958年开始，矾矿医院就采取了这种对症诊治方案，并实施中西医结合的治疗方式，减轻患者痛苦。由此可见，外公在中医对矽肺的治疗上，为减少与减轻矽肺病患者的痛苦，是起到重大作用的。

　　外公看病传承古方又不拘泥于古，尤擅妇科。据他发表在《医学科技汇编》中文章得知，1963年9月间，矾矿医院收治产期子痫一例，生命垂危。于9月13日转中医会诊由外公接诊后，通过三剂中药救了她一命。这个病例也引起整个矾山轰动，大家都夸外公医术高明。患者及其家属还亲到平阳外公坡南老家感谢。

　　外公对中医的学习一刻也不放松，虚心好学，1966年还参加浙江中医学院中医函数班的学习，1981年参加中华全国中医学会平阳分会成立大会并发表《热结旁流治验》等论文。

　　据我妈回忆，外公退休后还有人找到坡南来看病。有一位矾山朱府老太太因病濒临死亡，家属想老太太多留些日子，请外公去诊治后，多活了二年，后来她儿子登门致谢。

　　外公待人和善，低调做人，医术又好，深受大家尊敬。我们来到外公当年的宿舍，现年82岁的原矾矿医院职工蔡炳权积极向我们介绍：“当年与阿东医师同住这幢楼(他目前还是住这幢楼)，东师住一楼第二间，我们经常在一起，阿东医师退休后，我们还到平阳看望他，大家关系都很好，这幢楼已是危房，很快会被拆掉。”语气中满是惋惜。

　　外公于1994年逝世，毕竟离开我们有30年了。正像我同学魏兄说的，你来得太迟了，不然可以了解你外公更多的情况。是的，我们来得太晚了，对不起外公！

　　外公留给我们的物质资料太少了，但是留给我们的精神财富是丰厚的。他的名气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