柘园村:方伯家声古 逶迤路几迴
林新荣/文图
这天,文苞兄带我到他的老家苍南县钱库镇柘园村。
一去,果然没让我失望。
我们两人站在村东的魁星阁上。四围河道宽广,水流平缓,刚好处于两水的交汇处,一条水泥船达达达地穿过桥洞,激起细碎的浪花。我们站在楼阁上,极目处,青山隐隐,沃野良畴,河道交错,村落就掩映在绿畴间。楼为三层,门口张挂一木匾,上书“求功名”。楼是建在河中的一座小岛上,出入建有两条水泥桥。
文苞兄自豪地告诉我,魁星楼虽为新建,追本溯源,也已有数百年历史了,流传下不少故事。明朝时的陈宣,曾于成化十七年(1481)考中进士,是明代该村的第一位进士,后以云南布政使左参政致仕,是家族最大的官。民间传说,他少年时较鲁钝,入社学读书时,其他学童读几遍即能背诵,他却常受责罚。一责罚,就涕泪俱下,故被乡人称为“流涕宣”。回来后,我在明代郑思恭的《东昆仰止录》里读到一段这样的文字:“大参陈公,柘园人,寓居坡南。公名宣,字文德,号潜斋。幼虽性颖悟而少敏捷,读书五七行,日移晷不能成诵,跪而自挝,苏苏陨涕,人以‘流涕宣’呼之。稍长,奋志攻苦,不岀户外,所熟诗书,终身默识,不遗一字,既而迅笔千言立就,词理皆到。”可见此事,流传甚广。清代张綦毋的《船屯渔唱》里也有诗:“入学何因有忌年,失时珍重念前贤。只怜今日满堂座,那是当初鼻涕宣。”
但在村落,显然有不一样的看法:传说某日,这位小学童哭睡着了,梦到一位老者,拿出一支毛笔,在他的额头点了三点,自此他十行俱下,过目成诵,下笔千言。高中进士后,在仕途上开始平步青云。这个老者即魁星爷。我们来的这天,正是中考、高考前夕,一些人在案桌前虔诚地行礼,然后手捧一支毛笔回去。
介绍完他的先祖,文苞兄突然有点羞涩的说,这段历史就不提了吧。我说,这有什么关系嘛?这可是一个很励志的故事哦,就是在当代也很有意义的——一个天资不聪颖,全靠后天不懈努力终成学霸,不是很好吗!?
我们从魁星阁下来,对面即文昌阁,清代时,曾被建为观澜社学。平阳知县何子祥在《文昌阁拨涂田额以观澜记》中曰:“湖之央,辇白石为基,建阁其上,以祀文昌,又别筑亭,祀魁星。去阁约数十步,制减阁半而楫文昌,亦在湖中。”文昌阁也是建在一座小岛上,而魁星阁200多年前,则是一座亭,此种地貌依然。经上世纪80年代以来的两次扩建,文昌阁已经是一座具有800平方米建筑面积、儒释合一的公众场所,也是村落中最热闹的地方——我们看到许多村中的老人安然地坐在此间闲聊。
乾隆年间,平阳诗人黄云岫曾到柘园村探访陈式殷,留下一首《游柘园陈方伯故里赠裔孙式殷社兄》诗:“方伯家声古,逶迤路几迴。园林饶有柘,坊表半侵苔。伟烈滇南地,文孙冀北才。占星今复聚,耿耿映三台。”此诗既描村貌,又兼人文。题中的“陈方伯”,即指陈宣——明清之际,布政使均称“方伯”。式殷为他的后人,也是诗人的同窗好友。“三台”原指星象,此时则象征高官显贵的地位与文人墨客的一种理想追求。我试着翻译一下此诗:陈氏的家声远近闻名,兜兜转转来到此,园林里种着柘树,坊表因为年代久远,上面爬满青苔。陈公当年在滇南立下功业,他的后人也在冀北立下功勋。如今,这些先贤事迹和文昌阁、魁星阁、文魁门等交相辉映,激励着后人。
这天,文苞兄停车下来,自豪地指着一所古式建筑说,诺,这就是文魁楼。
待我细看,该楼呈圆顶,面积不大,显得小巧玲珑。二楼门口一面嵌着由何白题写的“义隐遗芳”,一面嵌着赵郡所题写的“文魁”。何白为明代温州著名布衣诗人,赵郡为隆庆年间平阳知县。我是既吃惊又疑惑,村中已有文昌阁、魁星阁,怎么又来一座文魁楼?文苞兄告诉我,这是当年平阳知县赵郡为陈激所题写的,而何白则是为陈庠、陈宥、陈使、陈激、陈会极等5人所题写。而这些柘园村先人,都曾是科考中的选贡与岁贡,也是陈氏的佼佼者。匾额当年镶嵌在一座石门上,毁于50年前,于是村人就建了文魁楼安放——这是一份殊荣。
我们沿着村道,慢慢地走着,道旁绿意盎然,河风习习。文苞兄兴致勃勃地给我背诵了一首陈宣的《舟中睹柳而感》诗:“一株青柳拂溪傍,薄雾轻烟生意凉。欲谢东风怜折取,不知行色为谁忙。”此诗颇应景,虽录自《夷陵州志》,却分明描摹的是故乡的风物。我有些感慨。这个古朴的村落曾是钱龙运河上的一个古埠头,却因水道的衰落,几无货船过此,唯留两岸一道道寂寞的水影。然就是这么一个小小村落,竟然有文昌阁、魁星阁、文魁楼及众多的人文故事,让我大为惊诧。
柘园村,盛乎!奇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