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南风景 风雨夜下玉苍山

　　陈又陈

　　风和日丽、风清气爽下的玉苍山是人们观赏风景的最佳天时。然而，狂风暴雨下的玉苍山又是怎样的呢？早时我曾经历过。

　　现在每当看到玉苍山已成为游客如云的风景区时，我总会想起自己第一次上玉苍山的情景来。

　　那是七十年代的后期，我同几位十几岁的青年同事一起从平阳县城到玉苍山应付一段工作，一次一般要呆半个月，吃住在一个林区宿舍。或许也可视为“上山下乡”的一种体验教育与实习锻炼吧？

　　我那时对玉苍山的其他景点并无多大印象，记得最深刻的就是那个法云寺，因为每当来到这个寺庙时就会想起“从前有座山，山里有座庙，庙里有两个和尚……”永不间断的笑话。比较清楚的是法云寺前的池塘与路两边高高的杉树，给人有特别的阴森与幽静之感。山顶一般很少上去，或有看过“仙人矴埠”之类的石头，但那时也并没当作景点来特别观赏。

　　最难忘的就是在玉苍山夜里遇到大风雨，那种景象与场面刻骨铭心。我们上山没多久的一个傍晚，突然天昏地暗，狂风大作，“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气势汹汹而来，接着便是一场倾盆大雨。在这么高的山上经历这么大的风雨我还是第一回。雨大，风狂，一排排杉树林晃得很厉害，风从房舍的壁缝吹进来发出呜呜的怪叫声，大有“风卷江湖雨暗村，四山声作海涛翻”之势。

　　风雨之夜，大家赶紧关紧门窗，我们躲到了楼阁上。这林区宿舍处于半山的山坳，是五间木结构平房，房内有两小间低矮的楼阁，我们一班男生就宿在这低矮的楼阁地铺上。楼阁上很静，没电灯，只点蜡烛，白天也只有一小块微弱的玻璃瓦光。

　　在这么高的山，这么暗的夜，这么大的雨，这么近的楼阁上听那噼噼啪啪的雨声，是从未经历过的。风雨交加之下，加上边上大溪不息地咆哮，人如临大敌一般。我们这班初出茅庐的青年人在这样的远山、狂风、夜雨之下的陈旧楼阁上，仿佛进入到那久远、古老的年代一般，给人有一种落寞、孤零的恐惧之感。“小楼一夜听春雨”“春潮带雨晚来急”“荒烟凉雨助人悲”等等诗境此时此地都仿佛有实战性的体验了。但那时只有担忧，没有诗情。那一夜我们基本彻夜难眠，大家想得很多，说得也不少。

　　其实，对于长住山里的人来说，这样的风雨早已司空见惯且习以为常了。只是我们没经历过，少见多怪罢了。当然，这也是对我们的一次难得的考验。

　　次日清晨，雨停了，我们便出来散步，一开门就看到天朗气清，耳目一新，简直如到了另一个世界一样。这林区宿舍后面是高山，前面视线开阔，可看到远处的农村景色及天边多姿的云彩。真想不到这雨后的玉苍山竟会是如此的秀丽。我们终于换来了“东风吹雨过青山”“柳暗花明又一村”的好心绪。

　　我们出去行走了一段路，所看到的更令人赏心悦目。经一夜的山雨滋润，早晨的阳光透过树丛晒在草地上，更显得树绿草艳。一股雨后特有的清新空气扑鼻而来。正是“山中一夜雨，树杪百重泉”。从远处看，山峦清秀，到处弥漫着旖旎氤氲的氛围。

　　大雨过后的溪水也像开闸泄洪一般，人站在大溪高处的大石上，看那远处的乡村景色如画，人的心中特别惬意。站在岩石上再循着溪流往下看，那无数大小黑石磊成的湾湾溪流就像一条巨大的黑龙，滚滚而下。溪水从石间穿过，溅起白白的水花，又似无数调皮的小白龙在戏舞。

　　这雨后的天、这山、这树、这草、这岩、这溪、这水、这空气、这远景都是自己第一次近距离接触到的，恍惚感到这里的一切都是为我们所创造似的，此时真正领略到了“身临其境”的含义了。

　　原总以为玉苍山偏僻落后，实际直线距离玉苍山与平阳县城并不太远，但那时我们的感觉却犹如天涯海角一般，或许这就是人的心中距离罢了。因为我们这班青年人平时大多呆在县城，很少在这么偏远的高山上生活过，时有娇气。有时还会表露出藐视，甚至于还有不屑一顾的傲气。其实自己处于井底之蛙，还以为高高在上，这就是自不量力。

　　当然，在半世纪前到玉苍山之路是相当不便的，那时风景区的名气还不大，上山没有公路，只能步行。山上也没有象样的食宿之处，更没有与旅游相配套的其他服务设施，很少有人专门到玉苍山旅游的。从平阳县城到玉苍山一般要经一天时间，主要有两个方向的路可走：一是先坐车到北港水头，再从水头步行经闹村、南雁、腾垟再上山；另一条路就是坐车到桥墩，经桥墩水库西面绕上山。或者从桥墩先步行到莒溪，再从莒溪选路上山。这几条路我都有走过，一般一趟山路要走五六个小时。

　　那时玉苍山下附近的农村也很偏僻，我第一次步行途经闹村与腾垟一带农村时，就感觉很新鲜，仿佛到了《桃花源记》中的世外桃源一般：一进村庄，顿觉有“豁然开朗。土地平旷，屋舍俨然，有良田、美池、桑竹之属……”相似模样之境。没公路又在群山包围之中的村庄显得特别孤寂，村舍简陋静谧，路上行人稀少，田间原始耕作，农香气息浓重。村中在屋前休闲的人总是用罕见的眼光来打量我们，就连路边的鸡犬也会抬头好奇地张望。

　　上玉苍山之路，走好人生之路，其实都不容易，只有近距离的接触，亲历过不同的生活境遇，见识过不同的人群，经历过多种风雨，才能积累更多的人生知识与社会经验，才会拉近人心中的距离。

　　我们在山上过了一段时间后，终于慢慢适应了生活。后来每当傍晚，我们一班人就会来到屋边的溪流处，坐在那大块的岩石上看远景，洗澡洗衣听溪涛，显得特别轻松愉悦。

　　我们与林场职工相处甚好。或许他们在这山上很少有人来往，所以对我们的到来相当欢迎，甚至把自己贮藏的山货都会拿出来给我们吃。同一锅煮饭，分桌吃饭。每一次来时，他们还会给我们接待一次“大餐”，炒粉干，煮少肉，加鲜菜，喝白酒等为我们接风。

　　在此地除了吃的菜比较少，生活比较单调外，再一个就是消息闭塞，没有收音机，听不到新闻，林区订阅的报纸也要一周甚至更长时间后才能送到，送来时是一大叠，大家便争着看。有时晚上我们在此吹吹口琴，打打扑克，说说故事等，也算是增加一些情趣了。在此虽然生活艰苦，但每次要离开时大家又总是有点依依不舍。

　　岁月匆匆去，转眼已黄昏。不知不觉半个世纪过去了。回首这一路过来正如看玉苍山的风景一样，相伴的有阳光，也有风雨；有激情，也有忧伤。后来相隔了好多年我没去过玉苍山，直到苍南建县后不久上山有公路了，玉苍山成为风景区了，我曾去过几次，但大多是开会，住的是宾馆。

　　时代变迁，如今的玉苍山已成闻名的旅游胜地。我再也没找到当年的那个地方，或已改造，或自己根本没经过那地吧?就是偶遇风雨天，也再没有了当年的那种担忧与感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