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了，矾烟
郑兹芽
从能记事的童年开始，我记忆里就是辣入喉咙里的矾烟。
我的老厝近窑边，近到如何程度呢，左边就是原来的楼仔厝矾窑子的堆矿场，左前方是两座小型的煅烧混料炉，距离我家门口只有十多米。门前大埕外墙下边就是矾窑的结晶房，右边30米外高处就是苦竹湾矾窑，至今还有两座高耸的煅烧炉立在那里，作为矾山矾矿遗产原址保护，供人们参观。右前侧直线距离50米的地方是“大明窑”炉头，公私合营后改为平阳矾矿的第一车间二工场。再后来于20世纪90年代末期由于三废治理不合格，造成矾烟、矾砂、矾浆污染溪流，苍南县遵照上级指示精神将矾山矿区内所有小炼矾厂予以关闭和拆除。两座煅烧炉也被拆掉，原厂房都被加固或改造成职工宿舍。
近窑边深受其害之一就是呛人的矾烟。矾烟作为气体，含有二氧化硫等多种危害物质，对人的身体危害很大。首先对气管造成伤害，其次对肺部也伤害极大。前辈们为了生存和生计，百年来不得已地承受着恶劣环境。就我一座老厝，当时居住的几十名长辈和平辈人中，由于矾烟呛入得过气管炎，哮喘病的不在少数，或多或少得过慢性气管炎。我同座屋的一位堂叔公因一辈子在矾窑中干活，得了严重的哮喘病，临终时还得坐着不能躺下。跟长期受到矾烟的侵袭是分不开的，还有我的二叔和二姐，他们从小就在矾窑边生活，也得过严重的气管炎，时不时的发作，痛不欲生地感受到矾烟的危害。这不是没有科学依据的，凡是当过矾山矾窑的碨石师傅到后来矾矿炼矾厂炉头的煅烧企炉工师傅，在长期的生产操作中也或多或少地得过气管炎、哮喘病，这些可以说是矾山炼矾人的职业病。
我老厝房屋处于附近窑的三面包圈之中，开门即是矿尘、矾烟、矾液加温的水蒸气污染，次生的危害也严重地影响了生存的环境和生活，特别是刮西北风时更为难受。左侧炉头的矿尘、矾烟直向家里钻入，呛得人咳嗽连连，直辣眼睛，家里的门简直不敢开，但还是禁不住气体从门缝向屋里钻。凡是家具带有铁器类的其他用具，没多少时间即会产生锈迹斑斑的腐烂，如挑水用的铅皮铁桶、门窗活页等铁器不久即要更换，更为糟糕的是被褥衣物之类是棉质的，不是洗坏穿坏的，而是受矾烟，灰尘、矾液气等污染侵蚀而坏的。更为严重的是连房子的木料也会遭遇侵蚀，每经过二三十年，除房子的木柱和其他大料遭受不同程度的损坏外，其他木板、屋面、圆皮，角料类的小件木料外表都会存一层矾霜，内质变脆，一敲即断，需要更换，无形中增加了生活成本，造成了经济负担。
矾烟还严重污染空气，对农作物的生长和树木的繁殖生长都是致命的，甚至连草皮都难于幸免。在矾窑周边靠近的地方是很难见到翠绿的树木和草地的，农作物更是深受其害，因此矾矿每年才有矾烟赔偿周边农村农作物的一项费用支出。
凡事有利也有弊。古人言，靠山吃山，靠水吃鱼，我们靠近窑边自然靠炼矾谋生，几百年来至上世纪90年代前，我们的祖辈代代靠炼矾为生，邻近矾窑提供了我们就业机会。不说正劳力的男人有就业机会外，就是窖边居住的妇女们都能找到一些代工和粗工的活干，增加家庭的经济收入。我的几个堂嫂和婶子们巾帼不让须眉，从煅烧炉头的挑矿石下炉到溶解的挑砂粉，拉废砂样样工序的操作作业都拿得下来，也因此矾窑上一有代工的活路干就会找上她们，使大家每个月都会有稳稳的经济收入，帮衬家里改善生活。
上世礼90年代末，国家环境保护法颁布实施，人民群众的法律意识也进一步提高。进入新世纪，国家环境保护力度不断加大，相关法律法规相继出台，温州矾矿在资金严重短缺的情况下，对矾烟进行集中回收，确保矾烟污染达标排放，但收效甚微，其他两废治理的根治也存在难度。随着“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的战略落地生根，温州矾矿终于在2017年底全部关闭了煅烧炉生产。
凤凰涅槃，浴火重生。矾山矾矿沿袭几百年来的水浸古法炼矾工艺淹没在历史长河中。矾山矾矿坚定地走上打造工业遗产文旅融合发展特色示范区和工矿小镇的转型之路，一个山清水秀、蓝天白云旅游城镇正在诞生。作为老工人，我期望能改革古老炼矾工艺，研究杜绝三废污染的新炼矾工艺，引进一些优良项目作为矾都复兴的经济支撑，增加就业渠道，让子孙后代能生存在矾山这片热土上，使矾山矾矿成为名副其实的世界矾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