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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梅”时节侃杨梅

发布时间:2023年06月14日 来源:苍南新闻网

  徐贤高

  五月杨梅已满林,初疑一颗值千金。在众多的水果中,再也没有像杨梅这样独特而神奇了。这种一年当中恰似昙花一现的果实,不但颜色晶莹剔透鲜艳诱人,而且味道酸甜爽口,实在是人见人爱的果中珍品。

  老家的自留山上有好几棵杨梅。这些杨梅树自从骄傲地从枝叶间挂出一颗颗红玛瑙似的果实后,便成为全家人的珍宠。它不但给一家老小的生活平添了几分喜乐,而且还年复一年地带来一份期盼甚至生出几分牵挂。这不,尽管祖屋早已坍塌了,田地也大部分送人了,但每当杨梅成熟的时候,兄弟姐妹总是不约而同不辞劳远地从不同地方携家带口或呼朋唤友赶回老家去探望采摘杨梅。

  我家的杨梅是相对早熟的粉红种。个头中等,果肉细软,颜色清红,汁水饱满;看上去似熟未熟却味道清甜,吃了让人回味难忘,是那种好吃不耐看的货色。

  夏至杨梅满山红。每年夏至日前后三四天,正是杨梅最适合开摘的时节。然而也就在这个时候,雨水连绵的“夏至梅”总是如约而至。因此每次回家摘梅总免不了赶上令人扫兴的场景,以至于我把“梅雨”这个名称的来历无需探究就理所当然地和杨梅扯上了关系。

  夏至下雨,虽然民间有“雨滴值千金”的说法,但对杨梅来说却是无妄之灾。本来枝叶之间缀满嫣红果实的杨梅树,经过一场风吹雨打,树上果实一下所剩无几,而树下却是落红遍地,让人不堪踩踏,不胜惋惜。

  杨梅落地即伤,既不宜吃也不能藏。如果天气晴好,还可以洗净晒干做成蜜饯或用来泡酒,但下雨天只能任其生虫、腐烂。因此,对村民来说,栽种杨梅未必能带来可观的收益,还有赖于老天爷的眷顾。

  老家的杨梅总是和雨水相随相伴,与其说是生不逢时,毋宁怪它的生性太过娇气。和其他水果不同,杨梅好吃好看却不设防,既没有石榴的壳硬,也没有柑橘的皮厚,论味道和颜色,却比果中珍品荔枝更胜一筹。这种花开低调结果张扬不好运输不便贮存娇生惯养的水果实在让人既爱又恨。

  有人说,杨梅是大自然最为吝啬的馈赠。宋代诗人方岳戏称杨梅为“杨家果”并与荔枝作比较,还怀疑这浑身散发着娇气的果实是杨贵妃的化身:“五月梅晴暑正袢,杨家亦有果堪攀。略如荔枝仍同姓,直恐前身是阿环”。

  只是,馋嘴的阿环当初只听说荔枝好吃,却不知天下人间还有比荔枝更好吃又好看的水果。正因为这一疏漏,却招来了后人没完没了的调侃与借题发挥:“若使太真知此味,荔枝应不到长安。”—余萼舒。“细织筠笼相映发,华清虚说荔枝筐。”—陆游。“驿骑不供妃子笑,冰姿犹胜荔枝红。”—张镃。“当时若贡长生殿,又得真妃笑点头。”—史弥宁。“若使汉宫知此味,又添飞驿上长安。”—陈允平。

  这些人说来道去无非就是一句话:杨梅无论色味都胜过荔枝;酷爱荔枝的杨贵妃假如当初知道天朝还有杨梅可吃,那么伴随“一骑红尘”入长安的肯定就轮不到荔枝了。

  其实,这些读书人实在是想多了。从粤广运送荔枝到长安“置骑传送,走数千里”。试想一下,如果当年运送的是娇贵的杨梅,即使从路途稍近、据说是杨梅原产地的吴越之地出发,大热夏天上千公里的路程,昼夜兼程、辗转颠簸,到达长安时杨梅不知会糟蹋成什么样子呢,即使再完美的包装和再快的驿骑,恐怕也无法安全送达。因此,除非阿环亲临杨梅采摘地,否则她这辈子想吃杨梅比癞蛤蟆吃上天鹅肉还难。

  倒是宋代另一个叫陶弼的诗人就不跟着鹦鹉学舌,虽然他在食杨梅时也扯到了荔枝和杨贵妃,但看上去好像另有所指:“岭北土寒无荔子,人言形味似杨梅。翠条丹实休相学,不愿红尘一骑来”。

  这让我想起几年前,老家所在的村里举办过热热闹闹的“杨梅节”。开幕那天,难得是个好天气,大大小小的领导都来了,电视报纸也上了,山上本来不多的杨梅当天就被来自四面八方的各路人马抢摘个精光。从此,老家的杨梅声名鹊起。每到上市时间,只要老天爷忍住不下雨,平时安静的马路就会热闹起来,摆放在路边的一筐筐杨梅价格比以往要高出一两倍。这下村民们乐了,但意想不到的是村干部却发起愁来:红尘滚滚的村头马路上人车云集,除了慕名而来的各路商贩和游客,其中也混杂着不少公家牌照的车子。那些日子村干部不但要忙着接电话陪客,还得赔上一筐筐上好的杨梅外搭一顿顿好饭……。

  从那以后,无论哪一届村干部,再也不敢举办“杨梅节”了。再后来,随着第一代栽下的杨梅树逐渐衰败,村里的杨梅产量越来越低,一些村民打起了歪主意,从外地贩来便宜的杨梅偷梁换柱、以次充好,结果砸了牌子,老家的杨梅也就风光不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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