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闻热线:0577-68881655 ·通讯QQ群:214665498 ·投稿邮箱:cnxwzx@126.com

当前位置: 您当前的位置 : 苍南新闻网  ->  文艺副刊  ->  风土  -> 正文风土

我眼中的高崎

发布时间:2013年10月16日 来源:苍南新闻网

■鲍克让

高崎辞世,我十分悲痛。想不到,去年底我与他在县城望鹤南路的一次散步,竟成最后一次见面。他是我初、高中的双重校友,低我一届。因年纪略小,他来信中称我学兄。而我不敢称他学弟,因为我自知才学不如他。

这个叫“高崎”的诗人和作家,原名其士,相比著名的科学家高士其,只是名字的次序颠倒一下而已。有个性的其士不想沾高士其的光。于是,他自行改为“高崎”,成为后来年轻一代的文艺爱好者口中的“高崎老师”。但老同学们还是叫他其士。初中时,还叫其士的高崎,身材瘦小,眉清目秀,机警聪明,只是有些调皮。他在灵溪中学纪念校刊上发表的回忆文章中讲了一件往事:有一次上生物课,他在课桌的隔桶里偷画了一幅老师郑从立的漫画——头发散乱,下巴肥大,笑容可掬。郑从立老师发现了,抓了个现场,可眯眼一看,忍俊不禁,自言自语道:“这家伙,把我画得还挺像呢!”当年的高崎爱好广泛,写作、美工、音乐、体育都能来一手。班级出特刊,文艺宣传队下乡都少不了他。那时正值大跃进,在新民歌创作热潮的推动下,他无师自通地写出了诸如“捎包茶叶到北京”等民歌体新诗,并在当年郑立于先生所编的《平阳报》及《浙南大众》的副刊上发表了。

我与高崎的长期交往中,他对文学艺术的执著追求和超然物外的苦行僧生活,精神令我钦佩。他毕业于六十年代初期的浙江大学化工系,先在温州化工部门供职多年,后因一次让他恐慌不已的青霉素过敏医疗事故,转调到地处温州五马街繁华地段的市商业局工作。八十年代初,有一天,他顿悟:必须皈依文学!于是他便以病退的方式,离开单位,进而离开了拥有贤妻爱子的家,独居乡间陋室,潜心读书写作。这是他特立独行的地方,从此他在大家心目中变得非常“崎”特。不过我一直纳闷,他的过敏事故是不是一个长期有效的借口。

高崎近乎隐居的住所最早是地处垟心的灵溪家堡的祠堂,实在简陋,可前去探望的友人不少,姜玉铭先生与我是其中的常客。我们一般都是夜里前去,几乎每次都带着四样东西,手电筒,蜡烛,打包的下酒菜(花生米、牛肉干之类)和烧酒。我们照着电筒,穿过田间小径,绕过几个水塘,抵达高崎的住处。煤油灯亮度不够,便加蜡烛数只,然后摆开酒菜,海阔天空,无所不谈。虽不能算远客,但高崎每次总是摆出“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的亲热劲。城中大桥建成后,街道延伸,家堡开始热闹起来,打扰了高崎平静的读书生活,他只得搬迁到更远的樟浦。新住所在一个农家的西首耳房(俗话叫“披”),朝西的大门之外有一小块空地,空地往西有茂林修竹,很契合“宁可食无肉,不可居无竹”的文人需求。这里四周阡陌纵横,小桥流水,风物宜人。尤其是春夜蛙鼓阵阵,夏夜虫声唧唧,秋夜冷雨敲窗,冬夜犬吠声声,平添了高崎的生活情趣和创作灵感。不过入门即为陋室。蚊帐内半床棉被半床书。床前是一小水缸,高崎很有创意地在上面盖一块厚实的木板,既当书桌,又当饭桌。旁边的墙角散落着锅和煤油炉。就在这里,高崎度过了近十年如一日的读书、写作半隐居生活。

高崎渐渐出名了,市内县内不少人知晓,尤其是年青文学爱好者,都知道灵溪的城西有一个“诗歌的圣地”,纷纷造访。我与姜玉铭依旧是常客,不过加了很多“高崎式”的任务。那时没有手机,高崎爱用“写条子”的方式,吩咐谁谁谁去的时候带十本稿纸,谁谁谁带几期至几期的某文学期刊。有一次我一进门,他激动地拉住我的手,深邃的两眼放着光,从床上拿起新出版的《诗刊》,向我展示他写的一组新诗,并将诗刊编辑王燕生写给他的一封回信读给我听,内称该诗作“语言凝炼,意象缤纷,我真不愿意删去一个字”云云。这时候,我强烈地感受到,高崎多年修炼,已成正果了。于是我以试探的口气问高崎,你难道就这样隐居下去,不想出去看一看新县城?高崎笑笑说,时候到了,我当然会出去的。

过不久,高崎真的“出山”了,县城的街头巷尾经常看到他骑车和漫步的身影。隐居的生活结束后,他开始参加文艺圈的各项活动,如市、县文代会,文艺创作座谈会,作品加工会,下乡采风等。他陆续出版了《复眼》、《顶点》、《分割黄金》等诗集和散文集《圣迹》,并被中央电视台的“读书·生活”栏目专题介绍。后来我们经常见面,最令人难忘的还是在县图书馆的读书会上。这个读书会因为张祖辉、周景义两任馆长的鼎力支持,坚持了数年,而高崎几乎期期参加,并谈笑风生,给人留下深刻的印象。多年参加读书会的有萧耘春、郑立于、杨奔、刘德吾、姜玉铭、陈革新、叶宗武等先生,本人也叨陪末座。如今,杨奔、刘德吾、高崎三位先生先后作古。回想读书会时的热闹情景,不禁潸然泪下。

有一次,高崎心血来潮,要研究民间布袋戏的语言艺术,我便陪着同行,到大观前垟村拜访了布袋戏名艺人康昌党老先生。康老先生在谈到如何创造幽默的语言效果时,举了两个例子,一是颠倒词序。如向屋内人发问“门内有人吗”,却说成“人内有门吗”,肯定会引起人们哄堂大笑。二是似是实非。如两个更夫在巡夜前进分工的对话:甲对乙说,头更你巡,二更我悃(即睡,注:目字旁,右困,下同),三更你巡,四更我悃,五更两人一起巡。乙说,那么不是你全悃,我全巡吗?说到这里,高崎哈哈大笑,表示回去后要写一篇有关布袋戏语言艺术的文章,不知道为什么后来不见发表。

我没有记错的话,高崎的最后一次在公共场合露面,是在去年《今日苍南》报社举办的副刊创作座谈会上。他戴着一顶紫檀色的礼帽,显得精神焕发。会上,报刊副总编陈革新在肯定高崎的创作成就之后,给他开了一个玩笑。革新说,本届的诺贝尔文学奖的得主原定高崎先生,他连答谢词都写好了,后来此奖项怎么被莫言拿走了。这时众人笑,高崎也笑了,但并没有回应。邻座的年青作者陈文苞先生凑近我的耳朵轻轻地说“高崎不是默认了?”会后,我随手把疑问转给高崎:陈革新开你玩笑,你怎么不作解释?他笑笑说,既然大家都知道是玩笑,还解释什么。这是高崎的机警、沉着之处。

去年底,我们的最后一次散步中,高崎郑重其事地对我说,“老鲍,你老是低着头走路,显得很低调,以后要挺胸昂首走路,拿出一点气派来。”我想想也有道理,就接上说,试试看吧。后来我又转过念头,个人有个人的作派,我还是我行我素,坚持低头走路为好。不知此时的天国里,高崎是不是还保持他那特立独行的作派。

Copyright2005 - 2012 Tencent. All Rights Reserv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