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道行
■杨晓春
都说“挑矾古道”荒凉,且存在诸多不安全因素,不宜独自行走。这种说法本身就具有极大的诱惑力。而这种诱惑力在我的心里日渐放大,终于喷薄欲出,如奔放的浪潮。
1
初夏之晨,起初还是雨滴淅沥,雾霭氤氲,出门不久,已是阳光满地。我独自一人,走过两山夹峙的水库堤坝,经过一处凉亭,看到两只蚱蜢船从远处水面破浪而来。一会儿,过来两位身背包裹的年轻汉子,我焦急地问可去古道?他们笑着说来钓鱼。数分钟后又来了一大班人,却是来游泳。看来,挑矾古道果然没有什么行人。后来看到两个钓鱼的上了一只小船,我不由分说跟了上去。到了一水湾,钓者相继下船。我说,去洞桥。老船家无奈,但还是宽厚地冲我微微一笑,启航了。我对这位黧色面孔的老者深深鞠了一躬。
小船游弋在明镜似的水面上,烟雾缭绕的山峰亦如梦幻,诗情在我心中悄然激荡。我背着包站立船头,心随着碧波灵动飘逸。刚刚登上岸来,小船就不见了,只留下水面上圈圈涟漪。我心里好生奇怪了一番。接下来是石洞、狭谷、鹅卵石小路、溪、桥、碑文,路边野草碧绿青翠,且行且欢喜。
上坡、下坡,不知走了多远,横穿到一泥土路,路边有个瘦削而精干的老农在低头干活。一问老农,才知走错路了,偏离了古道。我不甘心走回头路,问他可有近道?他说,有,但几十年没走动了。我眼睛一亮,说,我在山里长大,什么路都难不倒,恳请带路。他迟疑了一下同意了,随手拿着把柴刀“啪啪”在树丛里劈了一根木棍扔给我,然后在前面引路。路果然越走越难,林中树深草密,荆棘丛生,滕葛缠绕,农人劈荆斩棘,我跟在后面激情攀越。看那草丛,上层青绿,中间枯黄,底下霉烂,不时还有昆虫飞舞蜈蚣爬行,双脚陷在草泥中粘滞奇痒。有的硬木松刺如刀,刮得我伤痕累累。攀到山顶,刚好烈日当空,热浪扑面,汗水流淌到伤口阵阵刺痛,好在我总算看到了那满眼葱翠的原始山林,一切的疲累和伤痛也就统统忘到爪哇国了。
2
下山更不容易,每一步都要抓紧树枝滕条,怕一脚踏空滑落万丈悬崖。注意力都在脚下,抬头冷不防看到树枝上环绕着一条蛇,我大叫一声差点没被吓死。老农回身带我绕道而过。想起正是山蛇横行的季节,心里有点发怵。也不知走了多久,隐约传来鸡鸣声,循声寻找,从对面山林中看到了炊烟,通过一片竹林,便是峡谷、石板桥、杂草小道。刚刚因突围出来而高兴着,老农忽然说“我只能送你到这里了”。我的心底立时被失落塞满。但素不相识的老农已带我闯过难关,我没有理由让他舍弃自己的事情再送我。老农走了,山坳剩我孤身一人。身边林影扶疏、溪石相映,更显山谷的空旷和幽静。此境此景,我不由地放下行囊,解下随身所带的葫芦丝,坐在溪石上。《相思桥》和着溪水声、鸟鸣声把我的心绪拉向了远方。一曲吹罢,不经意间低头细看,见溪石上有只小青蛙望着我如醉如痴……
手机骤响,来自好友,问我在哪?我说在溪边吹葫芦丝。他们着急地说,三点多了,不可留恋眼前风景。好友的提醒,使我想起未完成的行程,于是向小青蛙说再见。傍着溪水声渐渐远去,肆意疯长的杂草又淹没了窄窄的小道。而两边山涯,奇峰骨凸怪石嶙峋。因不能确定路线的对与错,有点纠结,担心再次迷路,但除了前进别无选择。走着走着,忽感饥肠辘辘,这才想起五六个小时没吃东西了;狼吞虎咽吃掉所剩干粮,鼓起余勇继续赶路。天梯小道,地势险要,数处山体滑坡,寸步难行。传说挑矾工在途中多有遇难者,其中艰辛可想而知。
一口气登到山顶,群山尽在眼下,可是接下来又感觉不对了。下行走山的另一边,走着走着不见路了。最后返回往右,走了一会,看到了“挑矾古道.华岭脚”路标。尝试着走进路标所指的乱草丛,依然是荒凉之道。从三条溪到华岭脚已费了六个多小时,走得非常艰难,不用说这道山岭更不容易,而此时已是暮色苍茫,在这人烟稀少的山顶上,不敢贸然前行,这时才感到害怕!
3
天色渐暗,手机提示需要充电,不由地想起最近报纸上几则报道,几位驴友在探险中频频失踪最后丧生山野,心里更加恐慌,结结巴巴打电话求救。但一边打着电话,一边还在幻想:如果我平日里最亲爱的人,在这时接到我的求救电话却无动于衷,我会如何失望与伤痛?设若一个普通朋友在这时接到我的求救电话却义无反顾地前来救助,我又会如何感动与温暖呢?但所幸的是,不论是亲人还是朋友,在我的电话里都不曾让我失望,而只有让我感动。
终于,我搜寻到了一个寺庙。庙里有个精神抖擞的老人。不管这个老人是谁,这时我都觉得他比我的亲爷爷还要亲。老人看着我,并不惊讶,好像早就知道我会来到这里似的。我也低头看看自己:手拄木棍,衣衫褴褛,手臂、腿上、脸部等处布满血迹和伤痕。我分明感觉到自己很想哭,却又忍不住莫名其妙地笑了起来。
有了这位老神仙,我走出山林自是不在话下,我仿佛觉得,老人只是轻轻挥了挥衣袖,我就出了林子。
回家后,说着水一路山一程的风景和惊险,朋友调侃,说我有仙人相助。我本想告诉他们,我就是乘着两袖清风回来的,可是,这话谁信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