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国农村有6100万孩子的成长没有父母的陪伴,这些孩子被统称为“留守儿童”。然而“留守”二字的沉重,主要源自青壮年的大规模外流。在我县,每年大约有16万人外出打工,成批的劳动力输出,留下的是被弃置的耕田、独守空巢的老人和近9000名孤单在家的孩子。留守在家的孩子长期同隔辈亲人一起生活,对他们而言,父母是电话的那一头的一声“妞”;是要等啊等,等到过年才回家的人。
记者 陈惠敏/文 许师师/摄
两个女孩的故事
妞妞今年8岁,在县城灵溪上小学。她的爸妈在外工作,一个月回一次家。
退休之后,妞妞爷爷便全程照顾起孙女的生活。上学接送、作业辅导、班课活动、家长会……所有和学校有关的事情,爷爷都全程参与。
每天下午放学路上,爷爷都和妞妞聊聊学校的事情。
爷爷问妞妞:“妞,数学老师说你一百以内的算术算得慢。你没用爷爷教你方法做吗?”
妞妞答:“爷爷,你教的和老师教的有点不一样,可是两个方法我都会了。”
“今天语文上到哪了,给爷爷念一下吧。”爷爷说。
“是《喝水不忘挖井人》,不过爷爷我不想读这篇课文。”妞妞说。
“可爷爷真的很想听妞念这篇课文。妞给爷爷念一下吧。”爷爷摸摸妞妞的头说。
“那爷爷你要听清楚了。‘瑞金城外有个小村子叫沙洲坝。毛主席在江西领导革命的时候,在那儿住过……解放后,乡亲们在井旁立了一块石碑,上面刻着:“吃水不忘挖井人,时刻想念毛主席。’”
类似的对话每天都在上演。爷爷认识妞妞的任课老师,了解妞妞所在班级,还知道和妞妞玩得好的同学都有谁。
比起妞妞,更多留守在家的孩子们与祖父母们则缺少必要的交流。
14岁的苏莹和70岁的奶奶一起生活了一年多。
第一次离开爸妈和妹妹的苏莹,心里自然舍不得。她知道要等到过年,他们才能回家。于是,苏莹每天都盼,希望这个“年”能早点来。但每每睡前,苏莹总会想起爸妈在家的情形。这“在”与“不在”带来的变化,让苏莹的心里产生巨大的落差,而“哭”便是她表达想念最直接的方式。
“其实我偷偷哭了半个月 。”苏莹说,“但是我不敢和奶奶说,怕奶奶会骂我。”
放学回家后,苏莹除了帮奶奶做家务外,其余时间大多是一个人写作业,一个人看电视。平淡生活中,让苏莹最开心便是和爸妈通电话。“现在,我的小妹妹都会叫我姐姐了。”
比起初离父母的不适应,现在的苏莹似乎已经慢慢在习惯。但问起会不会想爸妈,这个乐观开朗的小姑娘垂下了眼帘、低下了头,“我妈妈做菜可好吃了,如果他们在家就好了。”
如果爸妈在家的话,爸爸会给她辅导作业,妈妈会给她洗头、扎头发;如果爸妈在家的话,爸爸会带去她出去玩,妈妈会她问明天想吃什么菜;如果爸妈在家的话,苏莹和他们挤在大床上,一起看《快乐大本营》或是《开讲啦》。
平淡孤单的童年
陈雷(化名)是马站镇中心小学一年级的学生,瘦瘦小小,乌黑的眼珠亮亮的,显得眼睛特别的大。放学后,同学回家吃饭了,陈雷仍坐在教室里。他在等他的奶奶。
陈雷家离学校有三公里,并没有直达车。上下学的那段路,两个来回,孩子们要走上两趟;而家长们每天则要走上四趟。起初,陈雷由爷爷负责接送,后来爷爷摔伤了腿,接送陈雷的任务便落在奶奶身上。陈家爷爷奶奶都是种田人,为了节省时间,陈奶奶便将饭送到学校,如此一来,便由原先的一来一回四趟路,减少到三趟。
吃过饭后,陈奶奶便回家去了。陈雷留在学校里,或是一个玩游戏,或是一个人写作业,或是一个趴在桌上睡午觉……
陈雷是单亲家庭的孩子。满月后,母亲便外出打工,没有再回来。三四岁时,父亲再婚,入赘到女方家。不过,重新组合的家庭不包括陈雷。
为了照顾小陈雷,也为了减轻陈爷爷的负担,陈奶奶常趁着陈雷睡觉的空档出去干农活,隔个半个小时回来一趟。陈雷再大了些,陈奶奶便带上他一起出去干活。
好玩是每个孩子的天性,陈奶奶怕陈雷“跑”掉,便拿了一根长布条,一头系在陈雷的腰上,一头系在农田里的大石块或是别的什么牢靠的东西上。陈奶奶在这头地里种菜,陈雷便在那头地里玩。
农历七八月份正是一年之中最热时。陈家住的是一楼小平房,经过一整天大太阳的炙烤后,即便入了夜,整个屋子还是热烘烘的,很不舒服。家里没有多余的钱买空调,就靠着一个小台扇一遍又一遍“呼呼”地吹。小陈雷热得睡不着觉,常常是整晚整晚地哭,陈奶奶便也整晚整晚地摇着蒲扇。为了凉快点,陈雷爷爷则搬了一把躺椅直接睡在后院。
“他们家的孩子又哭了。”“天气热啊,孩子也难受。”这是那时候陈雷家邻居夜里常说的一句话。
家庭是每个孩子的第一所学校,而陈雷的“童年校园”没有“父母教师”,不识字的祖父母在学习上也帮不了什么忙。一年级的第一学习期结束,陈雷的数学考了8分。
“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呀?今年几岁了?”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记者问。
“陈雷。8岁。”话说得很轻,从舌尖挤出来,怯生生的。
“最喜欢的玩具是什么呢?”
“……”沉默没有回答。
比起其他的孩子,陈雷显得沉默。他不敢和同龄的孩子玩,因为那些孩子长得比他壮,常常会欺负他;而在一群四五岁小孩子中间,8岁的陈雷也不是他们的“孩子王”。等小伙伴都各自回家吃饭了,陈雷也回家去了。如果爷爷奶奶还没回来,陈雷会在院子里一个人玩玩沙子玩玩土。
“这么大了,还在玩土哟!你脏不脏啊!”在陈奶奶看来,陈雷是调皮的。他的调皮是满身脏兮兮,不听话。可除了泥巴,陈雷并没有其他玩具。
通常,农村妇女聚在一起会闲聊,东家长西家短的,看到小孩子在跟前就喜欢开小孩子的玩笑。无外乎是故意问小孩子,让他们说出自己爷爷奶奶、爸爸妈妈的名字。大概是因为邻居们都清楚陈雷家的情况,所以大伙心里都有这个默契。最多的是在陈雷走远了后,感叹一句“这孩子也可怜”。
说不出来的想念
7岁的苏钰洁,还不知道爸妈在哪个的城市打工,也不知道他们所从事的具体工作,只知道他们在工地上班。
圆圆脸小钰洁刚掉了一个门牙,笑起来还会拿手捂住自己的小嘴巴。问起更喜欢爷爷奶奶、爸爸妈妈中的谁。“当然是爸爸妈妈啦!”小钰洁叫了出来。
孩子有孩子的思维,她用她的逻辑分析了起来:“我喜欢粉红色,我妈妈在家的时候会给买好多很好看的裙子。都是有蝴蝶结和花的小红裙子。可是奶奶给我买的是黑色的。我想和爸爸妈妈一起游戏,他们会带我去坐过山车,可是奶奶都爱去打牌。”
“那爸爸平时会凶吗?”记者问。
“我爸爸从来不会骂我的,因为他很爱我。”这个可爱的小女孩说。
矾山镇中心幼儿园的孔园长介绍说,和爸妈一起生活的孩子相比,留守儿童的童年生活会稍显单调。就从幼儿园组织开展的亲子活动看,爷爷奶奶的配合度不高,活动效果不明显。老一辈人遵循着旧时的经验,用过去带孩子的方式带孙子,以为管着孩子三餐吃饱,衣服穿暖就可以,实际上缺乏与孩子们的交流和互动。
作为我省首个以幼儿园为基地成立的留守儿童关爱之家,矾山镇中心幼儿园现有295名学生,其中有留守儿童近90名。这些留守在家的孩子,无一例外都是和爷爷奶奶住在一起。幸运的是,随着生活水平的改善,孩子们与父母见面的机会增多。“我家里有两台电脑,我爸爸就在里面,我就可以看到他。”“我用手机就能看到我妈妈。”
“见面和陪伴,对每个小孩的童年而言,最最重要是要有父母的陪伴。因为爸爸妈妈给予孩子的陪伴和关怀是爷爷奶奶取代不了的。”孔园长介绍说。
在矾山镇埔坪学校,记者采访了五名学生。无论是男孩还是女孩,当问起他们想不想念爸爸妈妈时,访谈总难免会变得“鼻子微微发酸”。孩子们都长大了,他们并不想直接表达自己内心的想法。
在一个倔倔的男孩子哭出来后,其他四名女孩子也都湿了眼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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